李嘉诚把巴拿马的港口卖给美国人，引起民意汹涌，有“黑云压城城欲摧”的势头。但也有人说，没必要这样，要理解商人有商人的逻辑。我就想起了几个故事。

一

我住在大理，一般时间打车很方便，一两分钟就到位了，但在七八月份的旺季，订单暴涨，司机就会挑肥拣瘦。所以在2024年7月20号这一天，我用滴滴叫车，连续四次被拒载，在8月8号这一天，连续七次被拒载。

当司机拒载的时候，他们并不确定下一单会更肥，但只要有50%以上的概率，下一单会更肥，就果断把上一单踢掉。

人这种东西，只要有机会，他就会背叛。这几年一线城市的离婚率很高，有的据说达到40%。只要有更动心的人出现，原配就被踢掉。

打车是小事，婚姻是大事，还有更大的事。事越大，人就越想约束人性的自私。

二

我曾经在一家大厂工作，这家大厂有几个事业部（business unit），我所在的是B5。有一天听到B5的大秘说，老大要找个人回总部工作，任务就是去抢资源、去吵架，我自告奋勇想去。

可大秘说，你不适合。我说，我很适合，码字的人最喜欢吵架，也善于吵架，而且我有一定行业影响力，我简直就是这个位置的天选之人。

结果大秘愣了几秒，悠悠地说，你不是B5的人。这话把我说懵了，我进这家大厂第一天就在B5，乾了两年，我怎麽不是B5的人。不过大秘不再说话，当时我也觉得理解不了他的深意，就不问了。

我是很多年以后才明白，不是B5的人，是因为我没跟这个部门的大佬们一起扛过枪、一起踩过雷，没有过命的交情，所以我是个随时可以背叛的人。

我想去的这个职位是回总部，那里不仅有总办，还有其它业务部门，而其它部门都比B5更强大，出得起更高的价钱。

我在总部吵架抢资源，只会发生两种可能，如果我吵不过他们，那我没用；如果我能吵过他们，他们随时可以用更高的工资、更好的机会把我弄过去。如果我调转枪头，B5真有大麻烦了。我知己知彼，如果掉头打B5，那B5很难招架。

所以当年我好闷，想不通，为什么怀才不遇，为什么他们不信任我。但好多年后恍然大悟，他们是对的，人性怎么经得起考验。没人会把命送到别人手上去，因为风险太大。大家都是人，都必须敬畏人性。

三

孙悟空是唐僧救出五指山的，恩情天高地厚，但就算这样，孙悟空是不服唐僧的。孙悟空打死几个小强盗，唐僧骂了几句，孙悟空掉头就走，所以观音弄了个紧箍给他戴上。

后来师徒再起矛盾，孙悟空抽出金箍棒要打唐僧，要不是有紧箍咒反制，唐僧被打死一万回了。

紧箍咒，是游戏能玩下去的前提。紧箍咒让师徒的力量乾坤大转移，这之前孙悟空能打唐僧，唐僧打不到孙悟空；但之后，唐僧能打到孙悟空，但孙悟空打不到唐僧。

人间最基本的规则是暴力。就连取经这样神圣的事，也是由暴力保底的。观音大慈大悲，但该出手时就出手。

所有表面的秩序，下面都藏著一个硬核，那就是我能打到你，但你打不到我，你得服从我的规则。

四

几年前有家企业的老大跟我讲故事，他家的内容产品被一个平台屏蔽了，然后两家就谈。内容老大说，你们可以投资我，就像投资另外一家内容一样，你们占小股，进董事会。

但平台老大说，不会了，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，我们必须自己做内容，不能依靠别人，因为内容随时可以切入平台。

内容老大说，你们放心，我保证不做平台，我是向前看的，不走回头路。但平台老大，显然不信这样的承诺。就像当年B5不相信我。

基本上所有的老大，都会跟新窜起来的老二打架。如果我相信你，我就把命交到你的手裡，我的命依靠你的人格、你的人性。

但这些从草根里杀出来的大人物，见过的太多，每天都要应付的牛鬼蛇神太多，他们会相信人性这种东西？

所以最终，我们需要理解，为什么观音不对孙悟空说，大哥，你向我保证，你一定会好好对待唐僧，你不要一棍子把他打死。

不管孙悟空怎么说，就算孙悟空保证，观音也不能信他。所以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，给孙悟空套上一个紧箍。让唐僧能打到他，而他打不到唐僧。这是唯一的方案。

五

在罗马共和国时期，坚定贯彻“共同掌权”的理念，每次出去打仗都要派两个统帅，一个来自贵族，一个来自平民。但这两个人常常意见相左，贵族出身的比较保守，因为家里有矿，害怕失去。而平民出身的喜欢进攻，因为本就无所失去，打下来的都是增量。

不过要命的是，因为两个统帅意见相左，不能凝聚力量，容易耽误战机。所以后来就变了，尤其是到了罗马帝国时期，出去打仗只派一个统帅。和平时期鼓励自由，自由带来创新；但战争时期必须集中权力。

到后来，同样以“共和”为法则的美利坚合衆国，也有“战时法案”。一旦打仗，权力就集中到总统一人手里。

但就算在和平时期，拜登在任的时候，行政、司法、立法，三个权力统一起来，逼TikTok不卖就禁。就是你已经成了人家的假想敌，其实已经是场战争了。

六

新加坡是个继承亚洲价值观的威权国家，新加坡人活在无数条条框框里，便利店没有口香糖卖，公共场合不能吸烟，不能喂鸽子。

但有一条Boon Tat大街，在CBD里，周围是东亚银行之类的高楼大厦。每天晚上，警察把这条街封了，不让通车，做成大排档，各国游客在大街中央排排坐，烧烤吃串，极为火爆，像一场行为艺术。

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，就是新加坡的特区，条条框框全部暂停，烟雾弥漫。这条街象征了新加坡，威权一旦建立，就可以打破自己定的条条框框，给出更多自由。

威权和自由不是零和游戏，你多一点我就少一点，让我们找到一个平衡，这是不可能的。真实的新加坡是，只有确立了足够的威权，才有相应的自由，威权越稳固，自由就越多。如果倒过来，要把自由凌驾于威权之上，这个弹丸之地早不存在。

七

这个世界就是意志的较量，意志强大的一方会把意志虚弱的一方制服。今天有一股意志，就是14亿中国人要一血百年耻辱，要民族复兴，为此不惜跟西方霸权作战。

我认为有这个意志的人是多数，是一种集体意志，而这个世界上的意志大部分是个人的、分散的，没有被组织起来。而中国要复兴，是所有集体意志里最强大的那一个。